孑影吟风 发表于 2015-6-11 18:57

民国杂记:那些年,小女子的倾城往事

  (一) 倾国倾城之女子
  《汉书·外戚传》:“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女子之美至此写到尽处,仿佛再落纤毫墨笔也是多余。
  身为女子,以容貌倾城,如王昭君之沉鱼落雁,抑或卓文君之清雅淡然,使得司马相如此等才子过目不忘,一日不见便思之如狂,自是一种妖娆绝艳或蘅芷清芬。然而世间更有一等女子,你见了她,不喜亦不悲,正如胡兰成初见张爱玲,“只觉世间起了六种震动”,欲诉其惊艳,却“艳亦不是那艳法,惊亦不是那惊法。”
  1942年,上海静安寺路某处寓所。上海云蒸雾绕的红尘茏蔽了底下叮叮铛铛的电车声,喧嚣声时近时远。在这个地方,张爱玲遇到了平生唯一知己。那种无法言喻的喜悦,使她从错综复杂的生活中杀出一条血路。爱恋中的女子,羞赧的姿态多么叫人生疼。
  曾听得一支梨花词,词曰“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此生只为一人去。”不知什么缘故,竟因后句生出万千思绪乃至夜不能寐。此生只为一人去,该是怎样的决绝和荒凉。胡兰成之于张爱玲,应属此种。张爱玲的人是新的,她穿自己或者好友炎樱设计的衣服出入各种场合,她爱刺激的颜色,就连油漆味也是爱的。而她的思想也是新的,林黛玉说若果不能携手知音,也宁可相伴孤松乱石终老此生,张爱玲在民国女子中却也是这般孤高决绝。然而胡兰成是旧的,他爱也是真爱,甚至爱得刻骨,却并不纠缠。对于爱情,他深深的进入,浅浅的出来,轻巧的不露痕迹。胡氏在《禅是一枝花》的第二篇《唯嫌拣择》里讲到唯嫌拣择有五种情况,其二是说样样东西都是好的,不生差别观。他的感情浮泛,近似这第二种无法拣择。因此尽管张爱玲“低到尘埃里”,并不能使胡兰成放弃三千弱水,而独饮此瓢。如此种种,用张爱玲的话说,时代一如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子,爬满虱子。对于生命之真面目,张爱玲是淡然的。爱情上的失意,她亦释然。她在小说中描绘扭曲的人性,给他们悲剧的收尾 但从不与书中人同喜同悲。能承受浓墨重彩的繁华,也不会悲伤于繁华尽处的苍凉,这是张爱玲。
  然而终究是遇上了。逃也枉然,避也枉然。唯独胡氏那句“张爱玲是民国世界的临水照花人”不使张爱玲陷入孤寂。这世间,但凡有一个人能懂你,即是幸福的,幸福到你正在煮饺子,而外面落了炮弹也不着急,只是慢悠悠的往锅里添水——那一种明快的别无所求。张爱玲与胡兰成,恰似两军对战,混沌初开的世界里斗个不分你我,罢战后一个重整旗鼓,一个却黯然远走。民国的世界里,从此再无临水照花人。
  (二)谁是人间四月天
  建筑史的开拓者。诗坛的圣洁白兰。徐志摩诗心永不消逝的倒影。梁思成的生命不能承受之重。金岳霖的此生只为一人。林徽因,总是林徽因。读她的名,略觉伤感;看她的照片,看到的却是韶华孤单的掠影。
  是那怎样清绝婉转的一个人。一袭素色的旗袍,眼波流转,巧笑情兮。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但要画她,用西洋技法,则失之过重;若以水墨清浅赋之,又恐不够透彻。
  她20岁游历欧洲,随后又赴美学习建筑学,26岁开始随夫婿梁思成走遍大半个中国考察中国古代建筑并共同著书立说。中年时期,在混乱时局中颠沛流离的林徽因肺病复发,却仍用坚忍不拔的精神协助梁思成完成了《中国建筑史》初稿。林徽因是有大智慧的女性,对理想有着灼热的追求,对人生有着异常的笃定。她的一生中,从来没有迷失过自己。面对徐志摩这样浪漫才子的执着追求,她虽有过动容,然而却异常清醒的选择了更适合自己的梁思成。这样冷静的抉择不是普通女子能做的,然而她是林徽因。如果说徐志摩是一首飘渺的诗,梁思成就是一栋坚固的房子;徐志摩是林徽因鬓边的吹面杨柳风,梁思成就是她枕上的西窗剪烛人。至于金岳霖,恐怕只是梁思成和徐志摩两人在她心中的重影,那丝丝的情愫,不知能否抵得上巫山一段云。她在抉择时是否感到痛苦,无从得知,我亦不想弄个分明。每个人的心底事,都有一根刺在那里抵着。待要正视它,顷刻间便叫你失了性灵。取舍之间,无非一个“信”字,走了,一直走下去,南北西东总有个尽头。在民国的世界里,林徽因是卓然独立的,她拒绝了浪漫的诱惑,在同时代女性的讨伐声中,走出了一个完全独立的自我,直至最后虽罹患重病不肯离开故土,她的生命中,始终交映着人性的光辉。
  林徽因清澈隽秀,同时代的冰心用“俏”字来形容她。这灵秀之气,除了承自父亲林长民的清雅容貌,更得益于徐志摩等青年才俊的影响和诗歌、戏剧的艺术熏陶。 “断续的曲子/最美或最温柔的夜/带着一天的星/记忆的梗上/谁不有/两三朵娉婷/披着情绪的话无名的展开/野荷的香馥/每一半静处的月明。”诗中意境清冷处似寒梅最高枝,繁复时又似摇落雪千树。记得林黛玉有咏海棠两句“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清灵婉转处,竟有异曲同工之妙。尘世中白衣胜雪,卓然独立,于冷清处未免有些孤高自许的味道。而林徽因作为最大文学沙龙的中心人物,喜欢热闹,亦喜受人称羡。这样落落大方的气度却像极了薛宝钗。林黛玉和薛宝钗皆是喜静之人,然则林黛玉喜幽静,潇湘馆亦栽三两翠竹以示其“幽”,而薛宝钗则是简静,以至于闺房里除床帏和文房四宝外竟无其它装饰之物。林徽因的静却不似这二人,那是自内而外的一种清澈见底,是那样一个清清朗朗的人立在你面前,叫你生不出其它的心思来。
  没有梁思成的清涵君子风度,就没有林徽因学术的笃定淡然;没有徐志摩的炽热深情,就没有林徽因诗魂的柔情缱绻;没有金岳霖高山流水般的知遇之情,就没有林徽因性灵的安居之所。这三个男人在成就他们各自事业的同时,与林徽因共同谱写了一段民国传奇。他们虽在民国世界里的烟逝,却遥似江月当时初照人,徐徐照耀这整个中国的文明。
  (三)冷溶溶,恰与个人清晓画眉同
  “眉,我的诗魂的滋养全得靠你,你得抱着我的诗魂像抱着亲孩子似的,他冷了你得给他穿,他饿了你得喂他食—有你的爱他就不愁饿不愁冻,有你的爱他就有命!”----《爱眉小札》
  初时读爱眉小札,听徐志摩亲昵的唤陆小曼“我的眉”,不禁有几分动容。想到梁鸿孟光的举案齐眉,自然一种相敬相亲;又如昔日张敞为妻画眉,是那种没有芥蒂,天地间唯余你我的好。徐志摩声声的“眉”,有寸寸痛苦又浓烈的相思在心头,而陆小曼,端是个玲珑身玲珑心的可人儿,真正的懂他,成为他的诗魂,似也不曾辜负了这一片相思意。
  陆小曼的一生,可以朋友送她的挽联来概括:“推心唯赤诚,人世常留遗惠在, 出笔多高致。一生半累烟云中”。与张爱玲、林徽因同时代的陆小曼,同样出身名门,从小受艺术熏陶,工书画,善诗文,芳华绝代,名动京城。当年的胡适说她是“旧北京城不可不看的风景”,刘海粟用“衣薄临醒玉艳寒’来形容船头的惊鸿一瞥。她的画作手笔清丽,秀润自然,受到杨杏佛、贺天健等名人、画家的赞誉。她与徐志摩的爱情,可说是相思骤起失意时。但除了在硖石老家竹韵菊篱下恬淡生活的短暂数月,他们之间可说是痛苦多于快乐。
  陆小曼对爱情是热烈执着的。为了追随徐志摩,她不惜离开本可以给她富足生活的第一任丈夫王庚,甚至不惜打掉腹中胎儿。她与徐志摩的婚姻是不被祝福的,婚前受到多方阻挠,婚后在徐家得不到徐志摩父母的认可,从这一方面说,她是不幸的。作为诗人的妻子,总不免人前热闹,人后寂寞。然而陆小曼是喜热闹的,就不免要奢侈,要排场,也为难了作为穷诗人的徐志摩。从这一方面说,他们选择了浪漫,也选择了痛苦。以至于两地奔波的徐志摩在几年后飞机失事,英年早逝,不能不说是一大憾事。陆小曼对徐志摩感情至深,一篇《哭摩》足以尽释。陆小曼长期奢靡于社交界,沉迷于吞云吐雾的堕落生活中,然而纵使再多过错,她始终是热烈执着的一个人。他对徐志摩至死痴情不改,1932年,她为徐志摩写了一副挽联:“多少前尘成噩梦,五载哀欢,匆匆永诀,天道复奚论,欲死未能因母老; 万千别恨向谁言,一身愁病,渺渺离魂,人间应不久,遗文编就答君心。她于1937年与翁瑞午同居,彼时对方穷困潦倒,她虽然称对翁瑞午只有感情,没有爱情,仍然始终如一的守在他身边。
  陆小曼是个纯粹的女人。她风华绝代,所以期待被人宠爱;她才情旷古,所以需要被人欣赏;她热情的向世界走来,所以渴望世界给予他最亲切的拥抱。天地不能与红颜共老,红颜却让天地如此多娇。她是昔时旧北京城的风景,今日岁岁盛开的桃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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